美聯儲和市場下一個熱議話題：高利率可能是徒勞的
在五月的新聞發布會上，鮑威爾再次承認今年第一季度高於預期的通脹數據顯示，美聯儲在實現2%的通脹目標方面缺乏進展，而且通脹降低的前景充滿不確定性。雖然鮑威爾嘗試打消市場對美聯儲再次加息的擔憂，但他也強調，如果事實證明，美聯儲當前的貨幣政策立場不夠限制性，無法實現通脹目標，那加息仍然是有可能的。
那么，問題來了，當前的高利率是否足夠具有限制性呢？只需將利率更長時間地維持在現有的水平，通脹就能夠成功降低到2%嗎？
爲了回答這兩個問題，我們不得不思考高利率作爲一種貨幣政策工具本身固有的局限性，這也將會是美聯儲和市場接下來需要探討的問題。畢竟，鮑威爾再三表示，當前美聯儲的政策核心是繼續將利率維持在限制性水平。
數據顯示，第一季度美國通脹持續高於預期，再加上經濟表現遇冷，令市場感到極度不安，既擔心美國經濟陷入滯漲，又擔心美聯儲再度加息。因此，投資者也在不斷調整對利率的預期。市場對利率進行反復重新定價的問題在於，它誤以爲利率這項貨幣政策工具具有針對性和敏銳性，但其實不然，尤其是在美國通脹鬥爭的現階段。
不可置疑的是，利率一直是引導經濟的核心工具。相比之下，財政政策被政治化，並受到政府預算約束的限制，而供給側改革需要比選舉周期更長的時間才能取得成果。雖然稅收和支出決策可以有針對性，並且對需求的影響更快，土地、勞動力和資本改革也可以促進長期供給。但是，美聯儲歷來仍在保持通脹溫和方面發揮更重要的作用。更高的利率可以幫助降低物價的漲幅，從而實現其物價穩定的使命。
但是，我們仍要現實地看待目前可以達到的利率水平，及其在影響通脹方面的有效性。
首先，所謂的傳導機制，或者說利率對需求的影響，在美國當前的經濟周期中可能會較弱。美國聯邦住房金融局工作人員的一份工作文件數據顯示，從1998年到新冠疫情大流行之前，將房貸利率鎖定在比市場利率低1個百分點以上的美國人所佔比例從未遠高於40%。然而，到2023年底，約70%的新貸款利率比市場提供的利率低3個百分點以上。
雖然房地產市場是對利率最爲敏感的行業之一，但是通過房貸利率傳導至需求和實體經濟的路徑已經變得更加崎嶇，這也導致更長時間的高利率可能是徒勞的。
另外，隨着美國經濟變得更加依賴服務業，貨幣政策的影響也可能會隨之減弱。制造業和建築業屬於資本密集型行業，更容易受到利率變化的影響，而利率對服務業的影響卻小得多。
這就意味着，整體經濟對利率敏感性較低，政策制定者需要等待更久才能使之前的加息發揮所期待的效果，甚至要加息到更高水平。問題就在於，高利率並非對所有行業的影響都是一視同仁的，某些行業會更快、更嚴重地受到更高利率的打擊。舊金山聯儲的研究顯示，交通和金融服務等方面的支出對加息的反應最爲靈敏。
如今，住房和機動車輛保險是美國CPI通脹的頑固分子。兩者在一定程度上都是疫情供應衝擊的產物。疫情期間，房屋建設數量減少，汽車零部件供應短缺，這些衝擊至今仍滲透到供應鏈中。現在汽車保險價格上漲正是過去車輛成本壓力的產物。
總的來說，正如美聯儲主席鮑威爾一再強調的那樣，本輪通脹周期更多的是供應側的問題，需求並不是核心問題。央行的貨幣政策工具一直都更針對需求端，高利率能夠通過拉低需求來降低物價，而面對供應側的問題，高利率無能爲力。
這引發了進一步的問題。如果像鮑威爾設想的那樣，利率需要在當前水平維持更長時間，以應對那些對利率不太敏感的通脹分項，這就會繼續對那些反應更靈敏的領域施加更大壓力。它們可能會被過度擠壓，甚至破裂，並在經濟中引發更加難以控制的溢出效應。
誠然，犧牲經濟的一部分，以減緩其他部分的發展是貨幣政策的一個特徵，而不是一個缺陷。鮑威爾在新聞發布會中也提到了，本以爲通過大幅加息來降低通脹會對經濟和就業造成更加嚴重的打擊，但目前這種情況沒有發生，美聯儲感到非常幸運。
畢竟，從歷史上看，美聯儲的加息周期往往會引發經濟衰退或金融危機。因此，一些經濟學家建議，應該對貨幣政策進行優化，比如在監控通脹的時候，爲規模更大、更具粘性和更上遊的行業分配更大的權重，以限制利率對不同領域造成的不同影響。
但是，無論哪種方式，利率都是一個“無差別攻擊”的工具。它無法以快速、线性或有針對性的方式控制需求。其他措施需要彌補這一不足，比如，緊縮的財政政策可能會幫助進一步擠壓需求，而增加房屋建設可以緩解住房方面的粘性通脹。
又或者，美國可以選用鮑威爾目前看來更加傾向的方法：依靠更高的利率，直到對利率不太敏感的行業產生衝擊，或者直到對利率更敏感的行業崩潰並導致更廣泛的衰退。
我們需要認識到美國貨幣政策的局限性。這意味着財政政策、金融穩定和供給側措施需要在穩定價格的過程中發揮更大的作用，而且可能需要更好的政策協調。
美聯儲等央行也需要進行一些新的思考，比如當價格壓力的擴散和性質也很重要時，央行應該多嚴格地尋求實現通脹目標？在新聞發布會上就有記者問鮑威爾，如果今年內通脹繼續保持在3%左右，是否能夠接受？鮑威爾的回答是：繼續致力於將通脹降低至2%的目標水平。
現在的問題在於，如果過於依賴高利率的力量，就會導致持續的市場波動。貨幣政策當然可以幫助緩解波動，但同時也需要其他工具來克服利率本身的局限性。